《乔妍的心事》从预热期开始似乎就在尝试打破常规,通过深挖社会问题和个人困境来吸引观众。
这种双女主的设定在电影市场上较为罕见,也提供了一个探讨深层社会议题的契机:从身份认同、性别偏见,以及围绕男权体系的多层面讨论,电影确实拥有挖掘现实问题的潜力。
但很显然电影的表现并未达到预期,部分原因是它在追求深意和象征性的同时,忽略了基本的叙事技巧和人物塑造。这种“抓小放大”的方式,即便能引起一部分观众的思考和讨论,也会使另一部分观众感到难以沉浸和共鸣。
电影的这种表现也是导致观众评价两极分化的一个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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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妍的心事》通过“两位乔妍”的故事深入探讨了身份认同和社会地位对个人心理和生活的影响。
小乔(赵丽颖 饰)的经历特别强调了现代社会中个体如何在公私领域之间进行身份的转换和适应,以及这一过程中所面临的内外压力。
出生后,小乔作为超生的黑户,被父亲“抛弃”在缅甸,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计划生育政策的挑战和回应。长大后,小乔在使用姐姐(辛芷蕾 饰)身份的过程中,她的个人命运和社会身份发生了复杂的交织。
这种身份的借用和替代,是对家庭认同的一种策略性应对,也是对社会角色的强制性适应。在这个过程中,她不仅要面对原生家庭的矛盾和冲突,还要应对作为明星的社会压力和利益纠葛。
所以,小乔的“心事”既关乎个人的私密感受,也是对整个社会消费文化和名人效应的一种批判。
她作为明星的身份,体现了现代社会对于名人的“双重消费”:一方面是她的才能和形象被广泛消费,另一方面是她个人的隐私和权利被社会剥削。
反观姐姐大乔,她的故事又提供了一个对比鲜明的视角。
大乔的境遇主要凸显了没有正式身份认证的个体如何被社会边缘化。她因为没有身份证而无法正常参与社会活动,如为未出生的孩子上户口,这种制度性的排斥直接影响了她和她孩子的未来。
这一点与她妹妹小乔在社会中所获得的地位和利益形成了强烈对比,从而揭示了社会身份与资源获取之间的紧密联系。
大乔的个人行为,如携带特产访问妹妹,以及在妹妹家中的一系列小动作——故意在浴池里边洗澡边吃甘蔗、突然聊到父母的死亡话题、反复在强调妹妹“盗用”了自己的身份等等,都反映了她试图重建与妹妹之间的情感联系和身份认同的努力,通过这些物质和情感的象征,她试图在妹妹的新生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大乔的生活状态和她的“心事”映射了社会不平等和身份失落的更广泛议题。她的故事反映了许多偷渡者和非法移民在现代社会中的实际情况,这些人往往在追求更好生活的同时,面临着身份认证的壁垒、经济的压力和文化的隔阂。
通过两位乔妍的故事,电影揭示了在现代快速城市化的背景下,边缘化身份和社会排斥如何塑造人的生活经历和心理状态,以及个体在这一过程中如何寻求认同和尊严。
02
在电影中,导演也明喻暗喻安排了不少细节来凸显姐妹俩内心的矛盾与困顿。
小乔在片中主要是通过戏中戏的方式展现,在拍摄一场医院吃饭戏时,她表现出的情绪层次非常丰富,这种精心设计的情感表达,形成了她内心世界与外界表象之间的张力。
表面上,小乔在吃东西时的失神和默默无语,可以被解读为一种自我封闭的心理状态。这种状态往往与深层的反思和内省相关,表明她在试图处理和理解自己的身份、经历和情感。失神的眼神代表着她在回想过去的事件。
随着情感的逐渐深入,眼泪的流露成了悲伤的象征和一种情感释放的过程。在心理学中,哭泣被认为是一种压力释放机制,有助于个体减轻情绪负担。
最后,她在被导演卡掉时的反应,揭示了她对自我表达的需求和对被理解的渴望。她的第一反应是表达出未完成的遗憾和委屈——“导演,我还没演完呢。”
这种情绪的流露与她通常展现出的强硬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一刻的表现反映了她内心深处对被接纳和被认同的需求。她借由角色回归到真实的自我,表达出通常被隐藏的脆弱和敏感。
所以,小乔的这场戏对于她而言是一个情感上的高潮,也是一个心理上的突破点。它让观众能更深入地理解她的复杂心理状态,加深对角色的同理和理解,使得小乔的人物形象更加立体和真实。
再看大乔。
大乔的心理层面也呈现出一种深刻的冲突和心理斗争,尤其是在她与小乔的关系以及她对自己身份的认知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大乔最初来到北京,住在小乔家里,在需要帮助时她的选择方式是间接表达,即通过玩笑和否认的方式掩盖自己的真实需求,这种行为源于她对自己境遇的尴尬感和不想显得脆弱或依赖别人的心理。她试图保持独立和尊严,即便这意味着必须隐藏自己的真实感受。
在试衣间里,大乔面对镜子时的回避行为进一步强化了她对自我形象的不满和困扰。孕期的身体变化使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与她理想中的形象不符,这种体验加剧了她的身份危机和自我价值的怀疑。当她闭眼低头,躲避镜子的那一刻,她对自己现状的不接受和内心的痛苦表露无遗。
这些心理和象征性的动作强调了电影想要探讨的核心问题:
女性要想真正实现自由和自我实现,往往需要通过剧烈甚至破坏性的方式来挑战和改变现有的社会结构。大乔和小乔的故事通过心理和情感的层面展示了这一过程的复杂性和多维度,提供了对现实世界中类似问题的深刻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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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片中是“双女主”的设定,对于该片的讨论还离不开对“女性主义”的探讨。
毫无疑问,《乔妍的心事》试图探讨女性的身份认同和社会制约,但却未能深入挖掘两位主角之间的心理交流和关系动态。就拿姐妹俩关系的发展来说,电影一直停留在表面,没有通过有效的叙事手段来进一步发展两人的关系,最直观的代表就是每次两人同框,只有大量重复的对话内容——“我才是乔妍”、“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电影也没有展示女性角色在对抗男权社会结构时的具体策略和心理变化,比如乔妍和沈老板的关系、姐姐和于亮的关系、乔妍和于亮的关系等等。我们都知道,真正的女性主义探讨不是停留在表面的抗争,而是关注女性如何在内心和行动上实现自我解放和突破。
显然在《乔妍的心事》中,角色间的冲突和解决方式过于简单化,未能展现女性在社会中对自我认同和权力斗争的复杂性。
再者,影片中的女性困境主要围绕男性角色展开,无论是姐姐向沈老板、乔妍借钱救于亮,还是乔妍参演电影必须和金主郁总的酒局,这种依赖于男性的叙事框架也限制了女性角色自主性的展现。
导演赵德胤在《乔妍的心事》中再次触及了他一贯关注的“身份”主题。电影中四条线索——身份谜题、家庭紧张、职业冲突以及戏中戏的拍摄——原本提供了一个探讨现代社会中个体如何在各种社会契约中寻求自我认同和解放的绝佳机会。
但是,赵德胤在处理这些复杂主题时,过度依赖狗血情节和粗糙的戏剧化处理,导致电影在传达深刻社会批判时略显浮夸和敷衍。特别是在处理性别剥削这一敏感而重要的主题时,电影没有完全成功地展现出女性角色在家庭和职业生涯中面临的挑战与不平等。
结论上,虽然《乔妍的心事》在探讨身份和社会契约的题材上架构宏大,赵德胤的这次尝试还是有些超出了他的现有剧作能力。相较之下,《再见瓦城》的成功更多地凸显了他在处理深刻人文主题时的敏锐和克制。
在未来的作品中,赵德胤若能回归到更细腻的人物描写和更严密的剧情设计,或许能更好地发挥他在探讨身份和社会问题上的独到见解。